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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以诺代表作:《校花》(酝酿十年的故事)

2016-07-13 章以诺 章以诺的声响



绝美校花


——谨以本文向长篇小说《谁可以这样爱我》致敬


引子:


唐季珊提供的遗书 《阮玲玉之遗书》:


我不死不能明我冤,我现在死了,总可以如他心愿,你虽不杀伯仁,伯仁由你而死,张达民我看你怎样逃得过这个舆论,你现在总可以不能再诬害唐季珊,因为你已害死了我啊!我现在一死,人们一定以为我是畏罪,其实我何罪可畏?因为我对于张达民没有一样有对他不住的地方,别的姑且勿论,就拿我和他临脱离同居的时候,还每月给他一百元,这不是空口说的话,是有凭据和收条的。可是,他恩将仇报,以冤来报德,更加以外界不明,还以为我对他不住。唉!那有什么法子想呢?想之又想,惟有一死了之罢。唉!我一死何足惜,不过还是怕人言可畏,人言可畏罢了。 


 阮玲玉绝笔(民国廿四年三月七日晚午后)


我并不想提那些伤心的往事,免得陷入左右为难的地步,可是我又不能不思想那些已经飘远的往事,因为往事藉着今日的许多事情还和我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络。比如,阮玲玉,大家都可怜她是旧社会的一弱女子,她的自杀给这个世界留下了永远的疑问,“人言可畏”成了阮玲玉留给世界的代名词。


我为什么开头就提到阮玲玉的遗书呢?因为,我手头也有一封这样的遗书,我没有勇气拆开它,猜想里面的内容比真实的内容更真实,拆开的结果我将负责一桩死亡的责任。虽然我本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我真的面临责任的时候也会扛不住。虽然我是男人,可男人的一半毕竟是女人,我挣扎着是否成为阮玲玉第二。


我实实在在是个罪人,死多少次也不能减轻自己的显而易见与隐而未现的罪孽,其实无论男女都渴望遇见小说《谁可以这样爱我》中那样的救赎之爱。


当我读完《谁可以这样爱我》,我感觉我特别需要被饶恕,受伤和饥渴的灵魂啊,谁可以满足我?


我的目光投向办公台,上面有一封新近寄来的信。那好特别的毛笔字书写在信封上,难道这是我十年来音讯全无的同学何西安寄来的信吗?十年来,他了无音讯,现在终于露面了,他怎么知道我的地址,我是否该去复仇呢……


十年来,起初我爱憎分明,可是后来有人跟我说,只要爱,去追求爱,不要恨,原谅那一切伤害你的人。我当时不知道被什么感动着就相信起来,可现实中的惨淡又使我几乎有了精神分裂的地步。


我有时又神经错乱起来,到到底是爱还是恨,好比对这个何西安,十年前我原是恨他的,而如今我又非常的想他,我已经饶恕他当年的鲁莽也渴慕他能饶恕我多年的仇恨,也许我想他,仅仅是想他的时候,残存的她的记忆还会复活。


十年前,何西安背着我偷偷地去了北京,逃走的原因很简单:“人言可畏”。因为我们共同爱着一个女生,恰巧她也姓阮,我们就给她起个小名叫“阮玲玉”,其实她也配的,她真的很美。



二十世纪的最后四年,我在一家艺术大学里学美术,艺术大学里的人不仅奇装异服,思想更是标新立异的或前卫或偏激,各人按各自的想法活着,我行我素。然而,再“艺术”的也不能免俗,在对美女的认识追求上,天下的男人都大差不差的是艺术家了。


舞蹈系的小阮就是我们公认的绝美校花,校外开车而来的追求者络绎不绝,本校的穷哥们只有眼馋的份。


然而,她呢?

小阮似乎对一帮男奴视而不见,冷若冰霜的样子。


我和一帮男生喝酒常谈她,陕西有句俗话叫:“酒壮怂人胆”,那次喝高了,我就宣布:“除非她是同性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一定有机会;就算她是同性恋,我的爱也能将她感化回来……”


那些胆小的男生这时打了鸡血一样给我怂恿的掌声,鼓励我去撞墙!

在我的梦里,小阮不仅是一面撞不破的墙更是我飘忽的梦想,黎天王的歌在脑海里单恋式的表达:


今夜你会不会来
你的爱还在不在
如果你的心已经离开
我宁愿没有未来
今夜你会不会来
你的爱还在不在
别让我所有的等待
变成一片空白

……


年轻气盛,怎么经得起大家点火。为了那不知道芳心予谁的机会,在小阮尚未知晓的时候,我和何西安竟然举起了裁缝用的大剪刀决斗,像那疯颠颠的堂吉诃德举起长枪挑战风车又像两只螳螂挥动着大刀。然而现在想起来,真是啼笑皆非,那时确实理所当然。


我们的明争暗斗只是在我们两人的世界里,而故事的主角小阮并不知道,这是一场多么奇怪的战争,仿佛两方斗得不可开交只是为了宇宙深处某个星球,然而至今人们根本没有去到那个星球的方法……


那天我特别开心,原因是小阮居然答应做我的人体模特。画家与流氓的区别在于工具,流氓就是暴虐的雄性动物,不会用工具只会“耍”怪不得大伙见了流氓就害怕,成为“耍流氓”,好端端的一个“耍”字给流氓毁了。而艺术家是用笔来“画”,“画”就是艺术了,会画画的流氓就是画家了。


 画家在拿着画笔对着人体模特的那一刻,我很负责人的讲至少我是没有非分之想的。这也是我对小阮的承诺,她既是我的梦中女神,站在遥远的梦颠,我又怎能残酷的自己拉女神入怀,自毁偶像。


那时舞蹈系的女生给美术系的男生做模特是“常事”。舞蹈是流动的绘画艺术,绘画则是凝固的舞蹈艺术,艺术相通之间这或许是冥冥中的双生子,惺惺相惜带来的共鸣吧。


我不想再多说那些无关的事情,总之就是那个特别的晚上,小阮居然来到我租的画室里做了一回我的人体模特。事后,我本不想告诉别人的可是男人的那种虚荣心又使我有意无意的谈话中透漏给了何西阿。


那是在第二天的早上,何西安跟我一起在食堂面对面吃早餐,我向他炫耀我昨晚做了一个关于阮玲玉的春梦,不是已故的电影明星阮玲玉就是咱们都爱慕的那个小阮。


他很生气,甚至有些怒,我看他眼神中有一种地狱才有的火焰,狠狠地说:“真刀真枪的干了就干了,还假托梦来说事儿,你真虚伪……”


我没有辩白,因为我梦见小阮到底几次我怎能记清楚呢,我记得有一次梦到后的早上,我恰巧早餐时遇见她,我鼓起勇气做到小阮的对面用餐,她跟女伴聊天理都不理我。


我就纳闷啊,昨夜风情万种去了哪里?

哪里是梦,哪里是人生呢?

活在梦里岂不更好?


神啊,救救我吧,我的爱人,我真是神经错乱了!系主任打我的传呼,他正为我毕业留校的事情帮忙,我赶紧去回了电话,叫我去一趟办公室签合同。等我我回到画室继续画那张未完的小阮写生时,我脑子一片空白……


我的天啊!小阮的照片怎么不见了?这怎么得了,那可是裸照啊,传出去就是今天的“艳照门”啊,这可怎么得了!


出事了,我想阮玲玉在这个世界上最恨的人是我。因为她那样信任我,为我做模特竟然弄得裸照贴满了校园。


她没有跟人辩白,选择了自己的死来澄清流言蜚语。当她从教学楼的天台凌空一跃的那一刻是否在寻找那双红舞鞋?


她一定是恨我恨到了极点,她居然写了一封遗书寄给我,我一直没有勇气拆开。


不用猜,都知道这事一定是何西安干的,他画画不行电脑却玩得极好。他很会“PS”,经常恶作剧,这次他因妒忌竟然鲁莽到对小阮下手。都怪我一时大意,交友不慎。


小阮的父母远道而来,竟不知道何人拍了女儿的裸照,更不知道是谁贴了这些裸照闹出命案。


我很想站出来,告诉原本有可能成为我岳父岳母的人。那些裸照就是我拍的,不是裸照,那是艺术照,是用来画画的。可我想到要坐牢,想到我还年轻就胆。我不敢站出来,我甚至毁了那张半成品的油画。那可是那小阮用生命来捍卫清白的,我竟然当时悄悄地留着眼泪毁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上帝、死去的小阮还有何西安再没有人知道我们当中的冤孽。我打算寻何西安的时候,他竟然毕业证都不领了,听说是悄然北上,一去就是十年。


 我拆开那封他从北京寄来的信,里面是一张雕塑展的邀请函,那封面上着梦一样的纱的裸女竟是那样的熟悉,宛若梦里,雕塑展的主题叫“绝美校花——何西阿十年雕塑展”。


万千往事涌上心头,如果说十年前我不敢站出来是因为害怕担责任的本能,十年来我被自责所困扰,小阮常在梦里纠缠我,不再是春梦而是噩梦,再不站出来与何西安来个了断,我简直没法活了。还敢给我寄邀请函。


我请好假,在开幕的日子去了北京。那是一片旧仓库改造的大型艺术家云集的城郊村落,旧仓库虽然破败但艺术的涂鸦喷绘给了它新的生命,指路牌引我前往展览的地方,一路是各样夸张的五官雕塑,特别是那硕大的女性器官夸张而扭曲宛若迷宫般的螺旋状,似乎如何西安的心理投射。


近了展览馆,占据主要位置却是那尊绝美校花的雕塑。舞姿在最美的瞬间凝固,作者是那样的煞费苦心营造着一种生命与爱的张力,雕塑周围铺满了厚厚的玫瑰花瓣,凋零的玫瑰花寄托着一种追忆的哀思……


开幕式上何西安长发飘飘,胡子老长,乍一看还以为是个散发道士,其实,那是一身汉服,汉子已经近四百年不曾穿着的汉服……


结束后,何西安带我游香山然后再到北海的湖上划船。他淡淡的说,今天我们来,对方都代表我们心中的小阮。


十年了,这个疙瘩该解开了。


我问他为何游北海香山,他说这是北京人山盟海誓的地方,小阮在天上看着呢!


我那尚未完成的油画自己毁了,何西安却用十年的时间来重新来立体塑造。

何西安说,他现在不叫何西安了,他改名叫何西阿,是《圣经》旧约中的一个先知的名字。


他递了一本书给我,火红的裙子上一个只露着半边脸的女人,书名叫《谁可以这样爱我》,你带回去看看吧,我们都需要那救赎之爱。


何西安看了那本书,改名叫何西阿。


他还说,小阮当年那事其实也不是他干的,他十年来蓄须留发都是在纪念她。他说自己很冤枉,当年他虽然偷偷拿走照片也只是一种爱慕,他扫描到电脑里,谁想电脑恰巧又坏了。他像陈冠希一样拿去修,可能遇见了别的爱慕者吧,红颜命薄啊!结果出了这个艳照门事故,谁叫十年前害怕“人言可畏”的小阮比陈冠希的那些女友脸皮薄呢……


何西安当年逃离现场到北京其实心理和我差不多,口口声声说爱小阮的我们,其实都是爱自己的罪人,我们都不敢面对自己的灵魂。我在自责中过了十年一事无成,而何西安则不再碰电脑,选择了穿几百没人穿的汉服,他自学雕塑来赎罪般的令小阮复活。


夕阳里我划着桨,何西安迎着风仰望着天空,他说,举目望天向上帝祷告的时候他最快乐;说来你不信,上帝会安慰每一个人,我刚到北京的时候差点轻生;幸好一个艺术群体的教会接纳了我,我有了新的生命,将身心灵融入到那个群体中,我们都是耶稣的门徒,一切都不再一样;我才有勇气面对你,邀请你来这个十年雕塑展,我们都需要饶恕……


 在北海的湖上,我们一起拉手举目祷告,一会哭一会笑,岸上围了很多人,在他们眼里我们两个是那么古怪,何西安像个古人和我这个现代人拥抱,仿佛穿越了历史的天空,我们本是自责的罪人,如今在救恩里相拥……


我坐着何西安的车一起回到母校,在尘封的学生登记卡上查询到小阮家庭的地址。我们要去面对当年缺席的葬礼,我们要向她的父母认罪,请求他们的原谅……


当我们来到她家的三层小楼面前,里面灯火通明,传来聚会才有的那种赞美歌声。


她的父母说,十年前我们曾失去了一个女儿,上帝啊,原来这一切都在你的手里解释了,十年后你给我们送来了两个儿子。(完)





(作者与中国油画院副院长朱春林老师合影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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